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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了，泪流干了（我的1979年2月14日记忆）

来源： 专栏 2021-03-03

四、十年了，泪流干了
我是当天的早上6点左右到家的。父亲拿起户口本就要去派出所报户口。我说，人家派出所的人还没有上班了。可父亲坚持要去，他说，我去等！这种心情是所有有着上山下乡的家庭都盼望的大事。家长盼望自己的子女快点回来，我们盼望着早日回城。在这样的盼望中，1700万知青当中演绎了多少人间的悲剧和喜剧。为了回家，可以用自残的方式换取病退回城；可以将肉体交给一个恕不相识的人；可以倾其所有满足贪官们的私欲；可以采用欺骗、伪造、装疯买傻等等手段……。这里已经没有道德和尊严，没有人性和善良。这里有的是为了一个回城的疯狂！
将近过了2个小时，我的父亲回来了。他显得兴奋和满足，手里扬着户口本，嘴里念念有词地重复着一句话：“回来了！回来了！”母亲一把夺过户口本，反反复复看着“迁入”两个字，她哭了。
唉，这不仅仅是我们一家人的故事。中国的千家万户都有着这样悲欢离合的故事。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回来了吗？
记得一次探亲回家，我曾经对母亲说过，只要让我回来，在上海扫马路都干！母亲明白了，她说，你从来不说云南农场是怎样苦的。就这句话，我知道你们过得是什么日子。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平民百姓无权无势，无可奈何！
就在这一刻，我又是城里人了。告别了农场职工的身份，进入到工人阶级的行列。享受顶替的政策，我很荣幸地进入到上海第三机床厂工作。我知道不是所有知青都有这样的机遇，心中暗暗在发誓：珍惜。
离别十年的大城市，对于我们已经是很陌生了。尽管山河依旧，但人们在骨子里很瞧不起我们这些从农村来的人。城市因为我们的到来，加重了本来就已经沉重的负担。我们仿佛成为一个多余的人，一个曾经被抛弃的人，一个与城里人抢饭碗的人。我们似乎在祈求城里人的照顾、施舍？不管你曾经在广阔天地里有过多么辉煌的业绩，现在必须重新开始。不论你有过多少委屈和不公，没有人来可怜你同情你，因为城市的生活不相信眼泪！
那天，我想起了回家路上在昆明火车站我亲眼看到的一幕。一位知青朋友在登上回城的列车时大吼一声：老子以后撒尿也不朝这个方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成果难道就此画上了一个令人生厌的句号？不得人心啊！
这一刻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回望走过的路有死里逃生的感觉、更有重获新生的感觉！在亲人面前，我们终于可以宣泄自己埋藏了多年的压抑、渴望、期盼！没有什么更比这一刻来的刻骨铭心啊。
那时，不会嫌弃家里的贫穷、不会挑剔再工作的好坏，唯一渴求的是能够与亲人们欢聚一堂、期盼的是再也不要回到千里之外的边疆农场。当这一切都成为现实的时候，我们至今都在说：简直是做梦一般。
记得那天中午全家开开心心吃团圆饭，我喝醉了。母亲说，十年了，泪流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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