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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苦思甜的荒唐闹剧

作者： 王 冬 孩 【 转载 】 来源： 腾讯网 2021-09-07

文化大革命中，“忆苦思甜”，对万恶的旧社会进行控诉，是兵团连队中政治思想教育的必修课。可我们这些知青基本上都是建国前后生人，旧社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穷人到底受过什么样的苦？苦到什么程度？基本上全都是道听途说，绝无真实感受。所以在历次的忆苦大会上，大伙儿基本上是缄默不语，而又如坐针毡、左右为难。想发言吧无话可说，不发言吧又恐被人认为落后。每当这个时候，那些从部队复员到军垦的老兵，便成了冲锋陷阵的急先锋。

　　在那个“狠斗私字一闪念”，争相向毛主席献红心、献忠心，愚昧荒唐的岁月里，人人都是表现欲极其强烈的积极分子，堪比宗教狂。假若不幸被划入另册，就会成为革命队伍的堕落分子，遭到批斗。

　　没有受过“阶级苦”怎么办？想方设法也得寻思出点苦来诉诉。一位要求上进的女战士，带头讲述她家父母以及祖辈的苦楚，描画出一幅深受地主残酷剥削压迫、饥寒交迫的《穷人地狱挣扎图》。回到各班讨论时，在一片饮泣声中，一位不甘寂寞的男战士拍案而起，义愤填膺地讲述起自己悲惨的家史。讲到悲哀动情处，早已是痛哭流涕、泣不成声：“俺爸爸被逮走后，家庭没了经济收入，一天三顿饭全都没有着落，不过俺到底没有被饿死，挺过来了，而俺的两个妹妹却全都被饿死了呀！”

　　全神贯注聆听的战士，先时还被感动着，为他家的悲惨遭遇伤心，可是，越听越觉得蹊跷：这小子才多大呀，显见的也是共和国的同龄人嘛，怎么会有旧社会的悲惨遭遇？于是，不约而同发一声疑惑：“你小子讲的是哪一年的事呀？”

　　男战士一边抽泣着擤鼻涕，一边恨恨地说：“玩儿妈还能是哪一年？就是那个饿死人不偿命的六零年呀！”顿时，控诉会上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全班十几个人惶恐地瞪大着双眼、惊愕地大张着嘴巴，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年龄较大的班长老成持重，他猛然对也自知失言、呆若木鸡的那个战士一声断喝：“你小子不要命啦，胡咧咧些什么？到哪喝成这副熊样，跑到班务会上说醉话，去去去，赶紧一边醒醒酒去！”

　　深知闯下大祸的这小子还算机灵，趁机说了几句胡话，脑袋一歪躺到床上装醉，一会儿还打起呼噜，惹得同班战士哄堂大笑。

　　事后，得到消息的连领导和造反组织的头头前来询问究竟，被班长和战友们搪塞过去，免了他一场触及皮肉和灵魂的塌天大祸。



 　先苦后甜惹麻烦　




　　

　　有一次，连队又开展“忆苦思甜”活动，让伙房从饲养班弄了些喂马的麸皮，掺杂上野菜，做了一锅忆苦饭。走进开大会的俱乐部，大家都是愁眉苦脸，表情凝重，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听完几位老兵一番控诉发言后，在“牢记血泪仇，不忘阶级苦！”的口号声中，开始吃忆苦饭。

　　说实话，这种所谓的忆苦饭，假如放到六零年的话，我一个人可以吃半锅，甚至恨不能连锅都吃进肚子里。但是斯时，我连一口都不想吃，甚至看着那些脏兮兮的糠菜都恶心。所以勉强咽了几口，故作饱态地拍着干瘪的肚皮，顾自抢先跑出了饭堂。

　　回宿舍途中，我问一位同归的战友：“怎么样，今天的忆苦饭好吃吗？”战友犹豫片刻，苦笑着回答道：“好吃，好吃呀！你觉得呢？”我知道他出身不好，回答的当然是违心话，便毫不隐晦地答道：“忆苦饭怎么能好吃？要是真好吃的话，那咱们的贫下中农不是天天在享清福了吗？”战友讪讪地低声迎合着：“有理，有理。”我仗着出身好，毫无顾忌地大声说：“怕什么，说实话又不犯法，来，咱刚才回忆了旧社会的苦，现在就思思新中国的甜吧。”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水果糖递给他，自己也剥了一块塞到口中，然后，与几位战友嬉笑打闹着，跑到篮球场上打篮球去了。

　　晚点名时，连队副指导员刘某某对我白天的言论，义愤填膺地大张鞑伐：“同志们：某某某竟敢说忆苦饭难吃，吃完了还要用糖来甜甜嘴，美其名曰忆苦思甜。同志们，你们说，这样的人是不是阶级敌人？是不是坏分子？是不是应该揪出来批判斗争？”底下乱纷纷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终于有勇敢者提出了质疑：“他说的是实话呀，忆苦饭就是难吃嘛！”副指导员大怒，义正词严地呵斥道：“什么，难吃？可是我们的贫下中农吃了几辈子，却从来没说过难吃，你们这些小知识分子……”底下战士一片哗然：“照你这么说，贫下中农就该永远吃这样的饭？应该知足常乐啦？”“这，这，这……”副指导员顿时面色涨红，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尴尬地呆立在讲台上，最终在战士的一片哄笑声中，强作镇静的宣布：“算了，这事就不追究了，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晚点名结束，解散！”

　　第二天早饭时，副指导员对我说：“幸亏你小子出身好，要不的话我真要好好地收拾收拾你，以后记着点，别张开嘴就胡咧咧，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凡事要三思嘛！”

　　我充耳不闻，根本不买他的账，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却不知就此埋下以后挨整的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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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青海军区生产建设兵团

　　　知青《曾经昆仑》编外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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