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血,青春无悔
在知青图书交流会西南片区腾讯会议上的书面发言
借用萧芸女士“知青福音书”里面的一句话作为开场白:
“上山下乡”成为了过去,并即将被遗忘。但作为我们这些亲历者对自己的不寻常历史却是铭心刻骨的,因为我们把人生最美好的一段献给了她,我们并不是什么牺牲品,也不是碌碌无为的庸人,犹如将军回首戎马生涯一样,我们常常回味那不寻常的“蹉跎岁月”……
我生于1948年,属于“老三届”中的高三生。从懂事起,政治运动不断,亲身见证了大陆发生几乎所有的政治运动,三反五反、公私合营、抗美援朝、反右斗争及后来的援越抗美,经历了大跃进、人民公社、三年自然灾难,在高考即将来临之际,又参加了那场“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如果这场运动晚来三个月,就可以跨入高等院校的大门。一场风云,数年光阴,人生的道路由此转向。
“老三届”,指1966、1967、1968三届普通初、高中毕业生,因为文化大革命,造成堆积的三届在校学生。因为无法解决就业问题,就冠以“知识青年”的美名,全部上山下乡,送往农村或者农场(含兵团)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全国的老三届人数按大多专家的说法是1700万左右,这是一个庞大的特殊的群体,如何准确地定位历史上的“老三届”——
有人说,“老三届”从来就没有拥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属于自己的,真正的人生岁月。因为他们的青春时代是在“红卫兵运动”和“上山下乡”中度过的,所以是“胡作、无为、颓废、懊悔、虚伪、丑陋”的一代人。
有人说当伟大领袖发出了“上山下乡”的号令,成千上万的“知识青年”被剥夺继续升学读书的权利、强制性的下农村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人敢站出来为自己及所属的一代人进行抗争,都愚昧地保持沉默和盲从。
这些人认为在“上山下乡”运动的十年中,“知识青年”始终是社会的一个不安定因素。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来自城市而产生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使他们绝大多数从内心深处看不起贫下中农缺乏与朴实、忠厚的乡亲们对土地的那种梦牵魂绕的情感。异化了的革命理想使他们漂浮在半空中,无法升华又不甘沉落。他们虽然和农民一起在田间播种,却不能和农民一道享受收获的喜悦。他们的身体无奈而空虚地留在农村阴冷的土地上,心却迷茫、无目的地游荡在城市,处于心不守舍,身魂两地的精神状态。因此自发和不自觉地抗拒被贫下中农的同化,生方想法离开农村,不惜一切代价返回城市。每逢升学,农转工,调干的机会,他们就会不择手段:女的不惜出卖色相,男的不惜以死相要挟。
甚至有人长篇阔论,书写知青族被欺骗、被强奸、被虐待的生活场景;走后留下了枯萎的橡胶林及因过份砍伐而形成光山秃岭;被遗弃的,长大成人的“孽债”骨肉;以及那至今都难以启齿的羞辱和痛苦,把他们描写成一代绝望、混噩、丑陋的群体。
更有人说,历史虽然让他们这一代人遭遇了“文化大革命”,有被欺骗和利用的一面,但是,主动迎合,积极参与却是一个基本的历史事实。
本人不敢苟同,难道说,当年317.8万被划成“右派”的人,也是怪他们“主动迎合,积极参与”吗?狗屁的道理,只能说这些人完全是无知到了极点。
这些人又说“老三届”的精神世界近乎一片荒漠。“文革”前接受的是《收租院》的影响,将不同社会制度的比较转变成对人的仇恨和以《红岩》为代表把信仰的追求转变为对复仇的渴望。学习雷锋,将个人崇拜的方式进行了推陈出新,学习毛主席著作也由此走上实用主义的道路。
但这些人没有仔细地阅读《中国向何出去?》,杨曦光,一个“老三届”高一学生,其以对政治的认识和思想自由的执着追求,指出中国社会需要一个更彻底的改变,要推翻官僚资产阶级,砸烂旧的国家机器,实现社会主义革命,重新分配财产与权力,主张建立一个巴黎公社式的民主政体新社会──中华人民公社。为此被以“反革命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张志新,想对文革表示一点不同的意见,结果被杀害。还有遇罗克只是对反动的出身论表示不满,也被判死刑,江西的李九莲对文革稍有异议,也不见容于世……
大家互为历史的过客,虽然都奋力地拼搏想索取丰功伟绩,也曾喧嚣一时,历史没有嘉奖这一代人的无私,而是冷漠地嘲讽了一通,让大家热闹了一场,最后还是一无所得,淘汰出局,被抛弃到边远的农村、农场。
我是亲历者,有责任把自己在“文化大革命”及农村的经历、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公布于世,真实地还原那段历史的本来面貌——这就是我写作“如血三部曲”的初衷。
我们这一代人,可以说是生在红旗下,从呱呱落地时起,基本是吃着共产党的奶,听着对祖国的颂歌长大的。入学时学的第一句话就是“社会主义好”。10多年学校的正面教育,系统的文化科学知识、大量的政治学习、下厂支农劳动、参加军训、忆苦思甜、英雄事迹的感染和熏陶,让我们对共产党和毛主席产生深厚感情,被成功地塑造成一代甘愿为崇高的共产主义理想而奋斗、而献身的革命青年。
当毛泽东发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号召,提出以阶级教育为纲,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后,原本和谐的社会被人为地撕裂,人世间的亲情被彻底地扭曲,同窗的纯洁友谊变成千方百计、非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的仇恨,大家的政治热情被引上歧途,蜕变为盲目、狭隘、偏激的争斗力量。
当我们即将跨出校门之时却经历了那场“文化大革命”。伟大领袖呼唤:“你们要关心政治,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并亲自接见包括本人在内上百万的青年学生,让我们这些出身“黑五类”,被打入社会最底层,几近彻底绝望的一代人,自觉自愿地产生对领袖绝对崇拜和忠诚的情感,演变到如醉如痴的狂热地步。老人家巧妙地利用红卫兵运动的暴力和破坏行为,横扫了“一切牛鬼蛇神”及反对自己的“同志加战友”。
毫不夸张地说,当年我们一代人投入到这个运动中去的时候,是义无返顾、责无旁贷的。现在有人问是什么让你们用巨大的热情去投入,并承担义务和责任的?我毫不隐晦地说,是信仰——也许让现代的年轻人感到非常的异类。
当毛老人家提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时,我和同龄人被彻底地出卖和抛弃—— 一代刚走出学校的年轻人,被流放到荒原山区、农村,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语音不通的民族、难以想象的艰苦、严酷的生存环境…我们是怎样用稚嫩的身躯、脆弱的生命去抗衡!当残酷的现实、人生的困厄和苦难,磨掉我们的意志、吞没掉脆弱的身躯,摧毁了高昂的豪情壮志,一切都变得悲壮、苍凉、凄惨的时候,难道要我们心甘情愿地让穷乡僻壤的边疆、贫瘠的农村完全消损、吞噬我们的青春和人生吗!?
这一代人努力离开农村和农场不仅仅是因为那里有着太多的贫困和太多的愚昧,基层的恶势力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们的身躯,而是为了自己的生存权向社会作出的强烈的反抗。
当时的中国,人民没有表示不同意见的权利,在这样的集权体制下,弱者以死相抗而埋在异土;强者以硬相对而蹲了大牢;有人越境参加缅共,投身到支援国际共产主义的革命;也有人一走了之,“投敌叛国”…虽然历史没有善待这一代人,让我们成为了那个时代的陪葬品。
但这一切的所有行为,并非是什么政治投机。后人可以鄙夷,可以抨击,甚至可以谩骂,但是,请不要怀疑这一代人的信仰及对革命的忠诚。
是应该为“老三届”说句公道话的时候了,我们这一代人何罪之有?为什么不去谴责无理中断全民文化教育的决策者,而要嘲笑责问我们的懦弱!?为什么不去控诉将整整一代应该在学校读书的青年人驱赶到农村边疆的作法,而要我们来为之守责!?不能让“老知青”用青春和血汗换来的教训和全部争取人权的努力付之东流。时代造就了“老三届”,让我们书写了那段历史。
今天,在回忆这一代人与共和国共同成长的经历,回首往事,内心产生阵阵的疼痛,但不能忘却,也不要回避陷入的窘境。历史是不容随意涂抹的,“文革”中展现出来的不只是某些个人言行的丑陋,而是全民族的弱势和劣根性,文过饰非不能根治民族的顽症。
“上山下乡”运动是十年浩劫的副产品,是国耻。国家之耻,国人之耻,而非“老三届”之耻。如果一定要说三道四的话,那就应该为了让这曾经发生在共和国青年人身上的悲剧永不重演。当“文革”被否定,在控诉其罪恶的同时,对历史的反省应该是全民族的,包括执政党在内的全体人民。现在是从肯定的意义上,把历史悲剧幻化为正能量;还是在否定的意义上,把历史的真相再化为一场人生的悲剧,这是必须正视的。
“老三届”这三个字本身散发出来的历史气息,已不需要再对其进行任何修饰。这一代人的历史形象应该确定,诸多已经被经过反复推敲后使用的定性句语:“最具悲剧色彩,也最为尴尬的一代”、“倒霉的一代、失落的一代、彻底垮了的一代”、“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一代”都无法精确地界定。我非常赞同陈永康(咏慷)先生的《青春殇》对老三届的评价:
“他们虔诚地在信仰的祭坛前奋斗牺牲,坚韧地在灵魂的炼狱中忍受熬煎,向往献身,期待着历史的承认。他们火热的革命热情,对祖国前途,对人类命运‘舍我其谁’的高度责任感,恐怕会永远载入史册,令人感奋。”
人生在世,百十年的光阴。在童年,我们淋浴着共和国初生期的风雨,在父母的庇荫下长大;在青年,我们走进动荡岁月,在愚味和盲从中迷惘荒唐;在中年,我们努力奋斗,尝尽艰辛生活的酸辣苦甜…“老三届”的经历浓缩了现今中国几十年的历史悲剧,除了在不断的阶级斗争中,冤冤枉枉地失去生命的那些人外,到而今,少数“红五类”子女,已经开始接班,走上了掌管共和国大权的岗位;少部分远走异国他乡的人也事业有成,富贵还乡,支援祖国的建设; 特别是那些到异国投身国际革命的勇者,除了埋骨异乡的,大多带着一身伤残,一无所有地早已归国,而今缅共变成了历史名词,他们用青春换来的政治资本变得一文不值,共产主义革命理想,自然随之彻底地破灭。但比起那些阵亡、埋骨缅甸的知青战友来说。能够活着回来了,应该还算是很幸运的了!他们和绝大多数的同辈人一样失业在家,到处奔波求生,得过且过,全靠自己存钱买社保、医保;不少人病魔缠身,依靠低保数着日子苟且残生,己沦为中国最悲惨的弱势群体。虽然流年不言,有些无奈,有些仓促,毕竟篓刻着一辈人所有或深或浅的悲欢与喜乐。虽浮生渐老,仍初心不忘,轻捻岁月的痕迹,从春天走向冬天,从浅薄走向安稳,依然得继续走下去……
这一代人,受时代的安排,随命运而颠簸。道路怎么走,是自己的选择,尽管我们也犯过这样或者那样的错误,经历了种种坎坷,但比起父辈们,没有那么多悲催、冤枉、苦难、悲痛,可以说,还算是值得的。
是的:人生如血——青春无悔
本人因不甘让贫穷和愚味吞没掉自己的人生,奋起与命运抗争于1970年初流亡缅甸,如今定居仰光。去国50余载,行迹几乎遍及缅甸各地,从事过形形色色的各种行当,社会最底层的挑夫苦力、帕敢玉石场的挖玉小工、掸邦高原的鸦片烟农、走私的商人…人世间的事,只是没有当过乞丐、没有抢劫过穷人、没有强奸过妇女,其他的事几乎都做过。经历了同龄人不该经历的事情,吃尽了同龄人想象不到的苦难,也享受了同龄人不可能得到的快乐。
学生时代,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的影响而产生英雄情结,立志要用自己的一生去演绎属于自己的《钢铁是这样炼成的》—2013年第一部《信仰如血》;2015年第二部《青春如血》;2016年第三部《人生如血》完成并问市,用自己的一生,写成了近乎自传体的“如血三部曲”。
2019年的第四部《岁月如血》—是“如血三部曲”的补充、延伸、继续,也是近30多年来缅甸从军事独裁向民主宪政、改革转型的真实记录及中缅关系发生的种种变化,及近年来缅甸发生的重大事件的前因后果,披露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内幕密由,信息量巨大,是研究缅甸近代史一本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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