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届”弄相寨插队亲历记

作者: 潘长旭 【 原创 】 2021-09-22

岁月虽蹉跎,时光却如棱。当年风起云涌的“老三届”插队浪潮,迄今已经整整52个年头。当年响应毛泽东“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号召,义无反顾地背起行李卷赴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立志在广阔天地“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的风华正茂的小伙姑娘们,如今均已逾古稀之年。52年间,这些当年在蹉跎岁月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三届”们,除少许在广阔天地就地安居乐业外,绝大部分均返回故里,各奔东西,各显其能去了。“老三届”们后来各自走的路,自然不尽雷同,人生的感受亦有差异,经济状况更是参差不齐。但他们对当年知青生活的感受,对当年知青生活细节的记忆,却是绝对的一致:记忆甚清晰,感受颇深沉……

鄙人与30名几乎全来自昆明第15中学同学的插队之地,系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盈江县弄璋区新府乡弄相社。这是一个四季鸟语花香,常年郁郁葱葱的世界。这30来户人家的傣族寨子,掩映在绿树和翠竹之中,一股小溪穿寨而过,一条小河从寨边潺潺而流,好一派绮丽的亚热带风光。知青们在弄相寨的所见所闻和所遇,可谓奇,但却并不离奇;可谓新,但后来却司空见惯;可谓苦,却可从中悟出苦尽甜来之生活哲理。

棍子、牛粪与方程式之解

棍子、牛粪这东西,与方程式风牛马不相及,怎可扯在一起?其实不然!正是这棍子(1)与牛粪(0)的组合,生成了一道别具一格的方程式,正是这道看上去极简单,答案极明了的方程式,令知青们颇是伤了番脑筋,进而学到了书本上学不到的学问。

落脚弄相寨当日,一幅闻所未闻的“画面”映入知青们的眼帘:那寨中寨外道上的一滩滩新鲜牛粪上头,均插有一根竹棍或木棍。这一奇异现象在知青中引发热烈的议论。有人言,怕是有人插起好玩。有人则推测,这可能是一种迷信活动。有人则定论:这肯定是一种风俗习惯,见牛粪必插棍,图个吉利。

数日之后,好奇心驱使下的知青们进一步发现:这插了棍儿的牛粪一旦由湿变干,即无踪影。而那新鲜牛粪则无一例外地不得安宁——依旧堆堆遭棍戳,滩滩棍昂首。如此,持“怕是有人插起好玩”之论者,宣布收回此论,道理很简单:谁能日复一日插起好玩,且玩得干牛粪无踪影呢?至于此举是否属迷信活动,或是风俗习惯,则有待进一步观察——此乃知青们的共识。后来,知青们进一步发现,无论那水牛进寨出寨,后头总跟着傣家男子,男子中老中青少皆有。无论是谁,凡见水牛拉屎者,第一反应即是俯首拾起一根竹棍树枝什么的插将上去。知青们进而发现,那插了棍儿的干牛粪,均被傣家人统统拾进簸箕,带回家中。知青们遂恍然大悟:插棍乃此粪有主之意矣!问及插棍男子及拾干粪者,人家傣语汉语混合操之,再加比划,亦证实知青们恍然大悟后的结论绝对正确。于是,知青中有人云:想不到,刚与老傣(其时知青们私下对傣家人的统称)打交道,就打出这道1(棍子)+0(牛粪)=X的方程式。俄顷,雅号“眼镜”的余同学摇头晃脑地道:“这广阔天地里,学问可真深奥着呢!就拿这道1+0=X的方程式来说吧,倘若照搬书本解题,这X无疑等于1,这答案天经地义,无懈可击。可倘若在广阔天地依旧这般依葫芦画瓢照搬下来,这1是啥?不依旧是未知数么!”

知青们盘来算去后,对此方程的题解取得如此共识:1+0=1(这答案里的1,即为不可事先确定的插棍人)。

好一道稀奇古怪的阿拉伯数字与汉字结连理之方程式。说你的答案为未知数,却已知这未知数实为插棍人。说你答案已明了,可那插棍人又该是具体的哪一位呢?你看,这方程式及此式之解,既简单、亦复杂,既浅显、亦深奥。可谓若明若暗,扑朔离迷,让人捉摸不透。说你稀奇,可这在傣家寨子早已是沿袭多年的“老节目”,但对知青来说,却又是闻所未闻的“新面孔”。说你简单,但恐怕华罗庚、陈景润等数学界名流亦会为求你的解而煞费苦心,叹为观止。无论你稀奇与否,简单与否,你毕竟昂首经受住了岁月的考验,你无愧一道烙进时代轨迹的,深透风土民情的,别具一格的方程式。

1+0=X的方程式及在一定程度上的解出来了,但知青们对此方程式之解的探索,却仍在继续进行。新的疑问,在知青们的脑际萦绕:此方程式之解在实际运作中,能做到万无一失么?要知道,牛粪对于傣家人来说,可是宝贝。这干瘪的牛粪,可作燃料;用水调稀,与粗糠拌之,可糊盛粮食的大箩,可糊墙,可抹地。一句话,傣家人对牛粪的应用范围十分广阔,牛粪在傣家人的心目中,是个宝。在傣族寨子,会不会发生张三将李四的“专利”取走之事呢?

知青们执意进行更深层次的“题解”。

稍过些时日,进行更深层次题解的机会来了——轮流给社里放牛的使命,历史地落到男知青的肩上。

清早,首批荣登牛群“领队”兼“教练”宝座的蒋王两位知青,将20来头水牛吆喝出寨。那日,水牛们照例是边走边一路“画圆”。早就受众知青面授机宜的蒋王两位呢,均无一例外地在每个“圆”上插上棍子。

几日后,奇迹出现了:那星罗棋布般干瘪后紧贴寨内寨外地皮上的插上棍儿的牛粪饼,竟愈来愈多。知青们向挑起簸箕的傣家人指指点点道:这牛粪可拣走呀!可人家无论男女,皆弯下腰指一指或拨弄一下那在干瘪牛粪上或已歪斜,或已倒地的棍儿,继而指指自己的鼻尖,再摆摆手。其意极明了:这插过棍的牛粪,是有主的,这主不是我,我不能要!

这下子,知青们服了,知青们无不为傣家人纯朴的民风所感染,所折服。知青们方明白,为什么傣家人之间吵嘴之事极为鲜见,为什么傣家人出门仅用一根棍子闩门了事,傣家人为什么皆能和睦相处之谜底。

纯朴的民风哟 !你本身,不就是无价之宝么!

至于知青在行使“插棍权”后,会不会出现诸如干瘪牛粪堆积成灾,既有碍观瞻,又让人行路不便“悲壮”场面的问题,这倒不用耽心。知青,毕竟是知书达理之人。一旦明了牛粪插棍之妙用,且又从这小窗口悉傣家人纯朴民风之一隅,知青们岂能无休止地行使“插棍权”。很快,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在知青中悄然执行:无论谁出任放牛值日官,均不得擅自行使“插棍权”。此后,在弄相寨,每每轮至知青放牛,必出现如此景观:那星罗棋布般分布于寨内寨外道上的那一滩滩牛粪,破天荒成批地免了堆堆遭棍戳,滩滩棍昂首的“遭遇”。既然牛粪上没插棍,不就是无主牛粪了么。一旦此粪干瘪,傣家人无论谁见,自然毫不客气地将其拾进簸箕。傣家人明了:这无棍牛粪,是不好取而用之(知青均用木棍、竹棍作柴火)的知青们的弃权之物,谁都可取。

如果说,知青们在认真观察与思考的基础上,寻觅到1+0=X方程式之解的“密码”,是其甚强的好奇心与求知欲使然的话。那么在“解题”过程中知青从试探性行使插棍权,到主动放弃插棍权的转变,则是知青理性化行使职权的标志了。知青们在“解题”过程中,从摹仿插棍 ,到自觉放弃插棍权之作为,自然皆在傣家人视线之内,傣家人亦是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傣家人对知青的评价,则从开初的“真调皮!”变调为“真懂事!”说来有趣,这由棍子与牛粪组合而成的“方程式”,意如同一条无形的纽带,把知青与傣家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更近。

蛇 趣 闻

亚热带气候的弄相寨,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植被极好。上好的自然环境,为蛇的繁衍生息,提供了极佳的条件。在田间地头,犁田可犁出蛇,铲田埂可铲出蛇,竹林中、小道上亦可见到蛇,那蛇,可说得上是时时可见,处处可捉。

傣家人,历来将蛇视为神圣之物,从不惹它,更不食它,这便使蛇本来就不错的生存环境锦上添了花。可知青却是容不得蛇的。这倒并非知青着意与蛇过不去。此乃知青在特定环境条件下好尝鲜有关。需要特别加以说明 的是,其时知青的好尝鲜,与时下一些人士好尝野味之鲜的心态不可同日而语。前者,那时生活极清苦,在下半月吃清水煮菜,甚至盐巴拌饭是常事。知青们尝蛇肉之鲜,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充饥解馋,与后者肥肉上加膘的作为大相径庭。

尝鲜,多轻松,多浪漫的字眼。尝野味之鲜,更不用说平添几多浪漫色彩了。但知青在当时的尝蛇肉之鲜,恐怕与人类初次吃那张牙舞爪的螃蟹时的心境所差无几。要知道,知青们全来自人烟稠密、车水马龙的春城。有的平生就没吃过蛇,有的即使吃过,也绝未参与过捉蛇杀蛇。所以,蛇对于知青来说,既可爱亦可怕。记得,首开先河将一条七八十公分长的花蛇悬挂于屋梁下,剖其腹,挖其内脏的,是有“老转”雅号的朱同学,和“左撇子”陈同学,其余同学则远远地围而观之,不时有人发出“当心!”之声。

对蛇,绝大多数同学怀有畏惧心理。

但当这蛇成为盘中之餐,当蛇肉的清香在知青食堂弥漫开时,那蛇却成了诱人的美味佳肴。那蛇汤之白,味儿之香,大出知青所料。众知青不禁由衷赞叹:这蛇肉,真香!这汤,真白!

闻起好闻,看起舒服,吃起又如何呢?

杀蛇需要勇气,初次吃未名之蛇,同样需要勇气。因为,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在试验,在冒险。到底,有那么三四个男知青义无反顾地将那蛇肉、蛇汤一扫而光。一些同学呢,则只是抽象地在旁“陪饮”了一遭。更多的同学则退避三舍,实乃不忍睹矣!这倒并非敢吃“螃蟹”者独吞,他们非常明了大多数同学此时的心态:欲吃,但又不敢吃。如此,敢吃者亦不勉强人家,至多,敢吃者中心直口快者甩出这么一句“气”话:不敢吃的,就站在一边咽口水吧。这蛇肉好香,蛇汤好鲜,不得吃的好可怜哟 !仅此而已。欲吃不敢吃者,肚中自藏其理:大家都一块儿吃了,万一吃出个三长两短,到时候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那不是要酿出大事故的么!要知道,弄璋公社卫生所离弄相社可是足足3公里多路的,送卫生所还得用小推车推起一步步在那土路上爬的哩!其实,敢吃的几位之所以敢那么放心大胆地吃,在一定程度上,亦是靠不敢吃的给撑了腰而无后顾之忧的。这也算得上是胆子大小不一、气质心态有异的知青们在广阔天地里的一次默契的配合吧。

到底,吃蛇者是平安无事的。这如同给知青注入了吃蛇兴奋剂。于是乎,知青中胆大的吃了再吃,想吃不敢吃者则从小吃到大吃,吃蛇肉的队伍如同滚雪球一般,日趋壮大。往后,差不多每日中午和黄昏,在弄相寨知青食堂前的空地上,均能出现知青剖蛇的景观。每日,知青食堂总会飘出蛇肉的清香。知青吃蛇居然吃出了名气,那傣家人农作时无意伤了蛇的,也将那蛇径直送到知青食堂,使知青的蛇肉供应渠道从单一发展为双向,令吃蛇吃上了瘾的知青们好不快活。

蛇肉,在时下称得上是绝对的美味佳肴,凡品尝此肉者,是要为之破费的。而当年知青们食此美味佳肴,却是不用花一分钱的。这对于当时处于相当穷酸状态下的知青们,不啻是一桩天大的幸事、好事。无怪乎,现年龄均在70岁上下的“老三届”们每每聊及当年在广阔天地吃蛇肉之“壮举”时,还直咽口水的哩。有知青曰:“如今花上点钱,蛇肉还是吃得到的。但与当年在广阔天地里吃的那种原汁原味的蛇肉比较下来,这吃野味的意境、感受和心态可就大相径庭了,当年在广阔天地享用的那原生态的野味,可真令人回味无穷啊!”

要说当年吃蛇肉绝对顺当,也倒未必。记得,当年一次修寨外马路时,捕到一条挺大的青蛇,其肚圆鼓鼓的,一看便知是腹中怀蛋之母蛇。有知青用锄头将其头砍断后,擅长拉二胡的杜同学将此蛇置于一张硕大的香蕉叶上,用一根棍在其肚上往尾部驱赶之。不驱赶则已,这么一赶竟赶出七八只蛇蛋。杜同学眼见这一只只可爱的蛇蛋,口中念念有词: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当晚,杜同学将几只蛇蛋煮熟,进而食之。其邀几位同学品尝,均被婉言谢绝。其原因在于诸同学肚里均在打鼓:这蛇蛋吃进肚里,那小生命会不会蹦达出来?有同学干脆直言相劝:可要当心小蛇在肚里打滚的哩!可杜同学执意吃这“螃蟹”,他边吃边道:“都不敢吃我自吃,独吃独享好快活。”当晚,知青们照例在油灯下聊天的聊天,打扑克的打扑克,下棋的下棋。杜同学呢,照例加入“侃大山”行列,侃得津津有味。直至就寝前,依旧“西线无战事”。可就在大家吹灯就寝后不久,即听得杜同学在黑暗中一声呼叫:“不好了,我流鼻血了!”同学们闻之,纷纷点亮油灯奔将过去。只见杜同学面颊上,脖颈上、手上均有血迹,尽管他用手帕堵住鼻孔,却仍无济于事,那鼻血仍在不停地滴滴答答往下掉。见此状,众知青多颗脑袋作出的第一反应既快亦高度一致:糟了,这都是吃蛇蛋惹的祸!可大家又都没将这第一反应的内容声张出来。知青们有的端来凉水,有的找来棉花,有的则对杜同学掐这穴捏那位的。折腾了好大一阵,血到底给止住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可这时,大家心里仍在打鼓:这蛇蛋究竟会不会惹出其他麻烦?这般想,却又不便说出来,唯恐加重杜同学心理负担。

滑稽与令人欣慰的是,杜同学在擦净面部血迹后,表现得极坦然。特别出人预料亦有趣的是,大家见其流鼻血后那个不便直言的第一反应,由杜同学自己慢吞吞地道将了出来:“唉!怕是吃蛇蛋大补过头了!不过诸位尽管放心,那蛇蛋未经孵化,是不至蹦出小蛇的。”稍顷,又感叹道:“真是好东西啊!只是吃多了点,补过火了,其实没事!”言毕,将其床前油灯吹灭后道:“没事!鄙人肚里绝无小蛇打滚之忧,大家睡觉去吧!”

知青们见其如此坦然,且鼻血已止住,于是各自睡觉去了。以后的情形,果真如同杜同学所言:其实没事!只不过补过头流了鼻血,仅此而已。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后知青们尽管吃蛇愈吃愈热火,但那蛇蛋,却是不敢再多食了。

 

分 之 争

“工分,工分,知青的命根!”此乃当年插队知青的口头禅。谁说不是呢,这工分,待来年分红时,即是获取现金的依据,决定着每个知青实际收入的多少。此外,工分对粮食分配数额的多少,亦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因为,粮食分配的两个“说法”之一,即为工分粮,工分多的,配额自然多,工分少的,配额自然少。一句话,工分的高低,直接影响到知青来年的生活水平。这并非知青瞎马自惊,因来年,知青拿安家费、吃国供粮待遇将成为历史,加之知青对自己在广阔天地炼红心的期限心中根本无底无数,心理上难免堆积若干惆怅疑团,这就难怪知青们将工分视为其命根子了。

可知青偏偏在这“命根子”问题上遇上了麻烦。

傣家人评工分,每月一次,均于晚间在马灯下进行。每每评工分,由主持人念出评分对象之名,而后由大家给评分。说是大家评,其实就那么一两个有影响的人物定夺,大伙附合着表个态,会计在记分簿上写上相关的阿拉伯数字即可。人人如此,逐一过关。知青,自然不能例外。

初次参加评工分的结局,令事先并无思想准备的知青们皆叹:亏了!亏啥?男知青最高分6分,女知青则统统4分。而傣家人最高分为10分,妇女最高分为7分。也就是说,男知青最高分的,尚不如傣家妇女最高分的。

知青们自然不服。但大伙冷静掂量之下,还是决定先按耐一下。毕竟,自己新来乍到,耕人家的熟地,住人家搭好的现成房屋(尽管这里头含上头拨下来给知青的安家费),加之初学务农,生手生脚的,干农活效率确实不高,如此,工分拿低点,虽然低的程度出乎知青的预料,知青们亦能理解。于是,知青们对平生第一次参与评工分的结局默认了。第二、第三、第四、第五次评的工分,大体如此,仅有个别微调,知青中的不满情绪开始升温。

社管会里,马灯若明若暗,知青参加的第六次评工分,在叽叽喳喳声中,拉开帷幕。照例,先评傣家社员工分之后,进入评知青工分程序。随着主持人先用傣话,再用汉话叫出某男知青的6分!”(这当然是为使知青们听明白而叫的)后,傣族社员皆照例发出附合之声,主持人随即边口中念念有词:“哩啦!哩啦(即好了之意)!会计随即在评分簿上写上一个大大的6字。这一下子,在知青中积蓄多日的不满情绪急剧膨胀起来,知青们小声嚷着、骂着,敢于冲锋陷阵的两三个同学腾地站起,对主持者大声喝道:“知青的工分评得太低!太不合理!难道,我们这些壮小伙,干了半年还赶不上你们傣族妇女!”

“麦依亮呆(骂人之语)!”主持人此语一出,人头攒动的社管会内沸腾了,傣家人在吼,知青们在叫。蓦地,一位傣家人中的文化人手捧一本《毛主席语录》,大叫一声:“大家不要乱!我念一段最高指示!”说罢,凑近马灯,打开语录本,操一口傣味汉话大声念道:“最高指示:民族斗争,说到底,是个阶段斗争问题!”

该语录念毕,众知青面面相觑,每位皆露出惊愕之神色。各位知青脑海里,犹如卷起狂涛:我的天哪!工分之争,竟也被拔高到民族斗争,甚至是阶段斗争的高度!

亲爱的读者,您可千万别把读语录者视为文革中的造反派之列,更莫将其抬上别有用心的“王位”之上。须知,蹉跎岁月,文革风暴虽如狂飚,但其时造反派组织如××战斗队之类,倒不至组建到傣族寨子这一级。更何况,知青下乡之时日,早已非组建战斗队的黄金季节。据考证,即使在组建战斗队的“旺季”,在边寨生产队这一级,确无造反派组织,这里我们勿须夸张,更不用虚构。但我们透过这个现象,却可明了文革中极左思潮泛滥的广度,对最高指示取实用主义态度的深度。文革中,人们随心所欲对持不同意见者上纲上线,动辄把不同的观点、分歧牵强到阶级斗争高度之风、之气,其覆盖面之广,渗透力之强,逐级仿效者之众,由此可见一斑(一个当时尚未通电,仅靠半导体收音机了解国家政治风云的边寨,竟被文革风暴席卷到这般程度,足见文革风暴之凶猛了)。

笔者如实记录这一“镜头”,决非对念语录者怀有成见。恰恰相反,笔者插队之初头一个月,与江西籍的丁同学正好在这家人家搭伙,生活上承蒙人家多番关照,彼此间,是建立起感情的。笔者如实记录下上述“镜头”,无非严格遵循笔者如实记录当年下乡插队生活之主旨:真实“复印”知青生活轨迹,原样照搬边寨民俗风情,倾心素描真人真事真物,着力搜寻蹉跎岁月印记。

却说那位读语录者在用汉话朗读一遍后,接着操傣话将那最高指示又念了一遍。如此,知青与傣家人对“民族斗争,说到底是个阶级斗争问题。”的最高指示,及念语录者的用意,皆心领神会。只待念语录者滔滔不绝地谈心得体会告一段落,社管会里就像开了锅。傣家人如同得了“尚方宝剑”:你们知青是汉族,与我们傣家人争工分,不就是民族斗争么!说到底,还是个阶级斗争问题嘛!既然是阶级斗争,岂可退让!于是乎,傣家人气更粗,声更大,叽叽喳喳唱得更热闹。知青们虽不能全听懂其话,但对其意却是极明了的:给你们这么多工分,得了!再争也不加!就这样,知青加不了工分气粗,傣家人的气更粗。评工分摆上桌面的第一回合之争,在双方各执一词的吵嚷声中,不欢而散。

会散得了,然而年轻气盛的知青们在心里头憋着的那口气却散不了。知青们心里憋气之下,憋出诸多故事,这里撷取其中几个小故事。这故事之一,是与高玉宝成名之作一字不差的那个——

 

夜 鸡 叫 的 故 事

是夜,肚中灌满怨气的知青们在油灯下叽叽喳喳议个不停,直议得口干舌燥,直议得睡意全无。知青楼内,灯光闪烁,热闹非凡。可相形之下,傣家竹楼却早已静寂无声。傣家人习惯早睡,此时早已入梦乡。可男知青们这时却愈说愈起劲,愈讲气愈粗,当下,男知青们初定出以实力证明我们是强劳力的抗争方案。夜半时分,讲累、听累的知青们方吹灭油灯就寝。可这知青的命根子——工分其事却久久萦绕在大伙心头。不知谁叹气道,“唉,这么低的工分,气得老子睡意全无!”这一哀叹声起,竟引起黑暗中的“大合唱”:心中想工分,睡意全飞飞。心直口快的孙同学干脆一骨碌爬起床道:“妈的,老子睡不着,老傣也早些起来吧!”他边说,边踱到屋外走廊,两手拍其臀部,继而用手捏住其鼻,学公鸡“咯咯”叫了起来。这一叫不打紧,先是知青楼面前的雄鸡叫了起来,进而,全寨的所有的雄鸡竞相叫了起来,形成弄相寨全所未有的半夜雄鸡大合唱景观。

傣家人被吵醒了。几位傣家汉子站到知青楼前,用生硬的汉话叫开了:“啊嘎!这种搞要不得罗!”

知青楼内,这时早已灯火全灭,“哈哈哈”的笑声,算是对傣家人的回答。

如果说,这夜半雄鸡大合唱,是知青与傣家人工分之争这出戏序幕的话,那么,后面记述的两个片断,恐怕是这出戏的高潮了。这其中一个片断,是与“一”字和“人”字有关的——

担 变 形 的 故 事

半夜鸡叫事发翌日,寨中劳力全集中到寨子西头筑路,具体活计,是将泥土用簸箕担到路基之上。男知青们憋足了劲儿:用实力证明我们是名副其实的强劳力!20来个男知青,像是听到号令似的,都一个劲向往簸箕里添土的人嚷:“装!再装!再装!”那气势、那威风,足与前些年“玉柴机器”电视广告辞所媲美。有的男知青,则干脆接过锄头,将簸箕里的土拍了再拍,加了再加。男知青们担上那两堆沉甸甸的泥土,朝卸土地点鱼贯奔去。那担子,随着挑担者的步履,有节奏地忽上忽下,那扁担,在有节奏地忽上忽下中吱呀吱呀唱得好欢。急欲显示自己实力的男知青们岂肯满足于扁担这般低吟,大伙有意识、有节奏地,近乎跳跃似地不断加大上下晃动幅度,使扁担的负荷在行进中不断增大。只听得,那吱呀吱呀声节奏愈加明快,继而,竟是一阵阵“吱……!”的长声,只见原先担在男知青肩上的“一”字形扁担,转眼间纷纷拆断成了“人”字形扁担。只听得傣家人发出的“啊嗄!”声和“呀啦,呀啦”声不断。好在,傣家寨子寨内寨外竹子有的是,而傣家男子无论干啥活,腰间又都挂着砍刀,制作扁担,只不过是信手拈来之活。几分钟光景,那一根根“一”字形扁担即大功告成。只是,傣家汉子们在制作扁担时,从实际出发,尽量找节短老道的竹子制作,以防制作——闪断——再制作——再闪断无限循环。但扁担毕竟难以承受得住人为几闪的现实与傣家汉子的意愿总相违,无论其在制作上再下功夫,那扁担总还是不堪知青们的人为几闪。只个把小时,知青们闪断的人“字”形扁担居然积成了堆。

说实在的,这闪断扁担,毕竟只是知青们进行工分抗争的手段,而非目的。所以,当“人”字形扁担成堆之际,懂得做事得掌握尺度的知青们,还是以理智之“制动”,刹住了冲动、泄气之车疾驰之势。傣家人呢,自然明白知青闪断扁担的用意。瞅着知青们闪断扁担的一组组“镜头”,傣家人的目光里,先露惊讶、恼怒之神色,继而透出沉思、掂量之意味。

不知何故,傣家人历来不大愿干“公派”活计(即县、公社、大队下达的,由生产队记工分的诸如修水利、修公路及到粮管所晒粮一类指令性劳动项目)。就连离寨子稍远的“份内”活计,他们亦不大喜欢去干。因而出现了干这类活计时,在干活场所基本上只听得到昆明腔,而少闻傣家话的景观。对此,知青们颇有微辞。由此,派生出诸多知青当年为争“同工”之气而“有所作为”的故事。这里,仅列出一个与知青为争“同工”之气有关的——

知青与老会计互耍花枪的故事

“小卜帽(即小伙子)带上锄头去挖水沟!走!我带你们去!”已近不惑之年的老会计,对在知青楼旁等派工的男知青们吩咐道。于是,在男知青集体“创作”闪断扁担之作后约四五天光景吧,20来个男知青因“工作需要”,被派去挖水沟。令知青们极恼火的是,去挖水沟的,除了那位老会计,竟青一色的全是男知青。更不可思议的是,那老会计把男知青们带到距离寨子约两里地的山坡上,用锄头“画”出施工“草图”,继而口头任命了个组长后,即撒手而去。

那老会计,人走了,可心系着这工地,眼盯着这工地。你看他,每每走出几步,必回头用手掌搭个篷瞅瞅,看看知青们是不是在操练。知青们呢,倒也自觉,只要那老会计尚在大伙视线之内,大伙也都规规矩矩地立在灼人烈日下挥汗如雨,埋头苦干,让那老会计看个清楚明白,看个心里踏实。只待那老会计的身影越过高出工地一截的公路,这下子好了,工地上形势急转直下,男知青们像听到号令似地呼啦一下子抓起各自的锄头,向离工地不远的绿荫处跑去。或许有人会问,这纳凉就纳凉呗,何劳带着锄头跑?要知道,这锄头随人走,可是有“由头”的。在广阔天地里小憩,要舒舒服服换个姿势歇一歇,既免受地面湿气侵袭,又不弄脏裤子,还真少不了锄头呢。欲歇一歇时,将那第一把锄头使劲往大地上扎将下去,继而,将那锄把头端置于石块或土堆之上,求得整个锄把之平衡,之后,他人大体如法炮制。略有不同的是,后面的操作者,其锄把头端只需搭上已定位锄把其中一端之上即可。如此,形成三五把锄头首尾相连接成个圈,三五个小伙围坐锄头之上聊起来之状。这用锄头作“道具”搭起的那么四五个梅花状之圈,其组成的图案倘若从上往下俯视之,恐怕多少还能感受出小型团体操表演味儿的哩!

知青们聊些啥?能聊多少时辰?大伙聊的评工分之争,聊思乡思亲之情,聊返回春城到底有多大希望,聊这辈子是否还有希望挪窝,聊中苏会不会大打起来,聊缅共夺取政权究竟还差几步,聊知青加盟缅共利弊各多少,亦聊油盐柴米等等。总之,无所不聊,无所不议,只聊得天昏地暗,只聊得口干舌燥,直聊到夕阳西斜。如何能心安理得聊得这般投入?难道知青们吃了豹子胆,不怕老会计之类的人物打回马枪?非也!知青们聊归聊,轮流爬到树杈上望者有之,提醒望者视线广一些者有之。可以说,知青们这海阔天空的聊,是建立在有岗有哨基础之上的,因此,其安全系数不可谓不高。不过,要说知青们只聊不干活,那也倒未必,差不多到夕阳西下时,知青们还是群起突击一阵的,那挖水沟工地上,变化还是有那么一点。

翌日,男知青们婉拒老会计的带领,扛起锄头赴原地操练,其操练程序,不外乎头一日那一套,依旧是,坐在锄把上聊得个嗓子冒烟,聊得个天昏地暗,到头来,再那么集中火力突击一阵。总之,干是干了,可只是干了那么一点。

第三日一大早,男知青们照例扛起锄头欲去单独操练。不料那颇有心计的老会计凑将过来,称其欲与男知青同去挖水沟工地。老会计良苦之用心,知青们当然知道。于是乎,男知青们忙不迭地递烟者有之,操几句别扭傣话与其套近乎者有之,总之能麻痹人家的伎俩统统用了出来,归结起来就这么个意思:你老不用老远地奔波工地辛苦了。挖水沟的事,就放心让我们干吧!

多鬼的知青!

然而,知青毕竟年青。这般过份热情,到底让饱经风霜的老会计多少悟出了点异味。于是,这老会计咪起眼,慢吞吞道:“得啦,得啦!你们去得啦!”如此,男知青们自以为得计地扛起锄头,在挖水沟工地来个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尽管知青们揣摸那老会计不一定会悄悄抽查。但知青们还是来了个山坡上拉屎扳桩——干把稳事:依旧就近在制高点布下观察寨子方向动静的哨兵。

可就在这般精打细算之下,知青们仍有失着:其哨兵只顾盯住寨子方向,却忽略了扩大视野。知青们没想到,这日下午,这老会计竟出人意料地采用迂回战术,从一非常规方向,向知青们单独经营的水沟工地悄悄逼进。知青被抓“现行”似已不可避免。

然而,事有凑巧。就在老会计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低处往高走距工地约五六百米时,一在背静处“方便”的知青偶然发现了一个头戴草帽的着白衣者弓着腰向工地走来,直觉告诉他,此人是老会计。

当老会计舍近求远地从背面登上高处,当水沟工地映入其眼帘时,展现在其眼前的自然是知青们挥汗如雨大干的“镜头”。然而,老会计还是从工程的进度,看出知青们耍的花样。彼此间均心照不宣:看来对方不好对付!知青呢,更是借老会计亲临现场之际,挑明了自己的观点:在干活计上,不应对知青冷眼相看,知青能干的活,傣家人亦应一同干,分你傣我汉的,要不得!

或许,是知青们在与老会计“聊天”中透出的那股子味儿,震动了老会计及弄相社的其他决策者。抑或是那“显赫”的工程进度,给老会计等留下了与知青互换一把小竹凳坐一坐,想一想的思考空间。反正,知青通过挖水沟之“综合性劳作”,竟意想不到地挖出了个水沟工程附产品——赢得了与傣家人基本的同工之待遇。从挖水沟工程第4天起,五六名傣族汉子在老会计率领下,加盟到水沟工地,与男知青们同场操练起来。更令知青们欣慰的是,往后,再没出现那种某种活计知青“独享”的场面。需要特别加以说明的是,当年知青们这般“巧干”,并非是懒字作怪,而是知青着意要争这么两口气:一争同工应同酬之气;二争与傣家人同工(即某种活计不应只是知青单独干,或是个别傣家人象征性陪着干)之气。这两口气中的后一口气,如前所述,在男知青操练水沟工程的第4天,即已如愿。那前一口气,则随着知青多角度多侧面持之以恒地抗争力度的不断强化,公社、生产大队的干预,当然主要的还是有赖于知青们在“啃地球”劳作中的不懈努力,终于在知青们插队半年之后,逐步得以理顺。知青与傣家人在工分问题上一度形成的“沟”,被逐渐填平。随着知青插队时间的延长,知青与傣家人经历“磨合”期后,在语言交流程度,相互理解与信任程度诸方面均进入较佳状态。知青与傣家人在“啃地球”的共同劳作中与朝夕相处中,共同作出了和睦相处、相安无事的选择,以至在插队两三年后知青陆续返城之时,出现了傣家人与知青依依惜别,傣家人洒泪送知青的场面。在往后的岁月里出现的,当年老知青携妻(夫)带子女重返插队之地看望、资助傣族乡亲,傣家人不远千里赴省城寻觅当年老知青的动人场面,则更令人深切感受到藕断丝连这一辞藻寓意之深,构成之妙。

唇齿相依这一辞藻,常被人们用来形容人与人之间、单位与单位之间、党政军与民众之间,乃至国与国之间的相互依存,相互支撑的那种既互帮又互补的关系。唇与齿,谁少得了谁呢?有唇无齿,那唇乃至整个嘴巴不是要变形的么!有齿无唇,又成何形象?唇与齿,的的确确,谁都少不了谁。故而,方有唇齿相依之说。然而,唇与齿在运作中,又难免有磕磕碰碰什么的。知青与傣家人的关系,亦是如此。本文如实罗列的诸如工分之争、半夜鸡叫、扁担变形等插曲与花絮,不正是这种唇齿相依的关系在磨合中出现的那种司空见惯的磕磕碰碰现象的反映么!这种种磕碰现象,对知青与傣家人那种唇齿相依的关系,无疑是一种点缀与充实,它从另一角度,佐证了这种唇齿相依关系的真实与可信性。

那么,究竟什么才是知青与傣家人唇齿相依关系的本质和主流呢?我以为16个字可概括:求同存异,互谅互让,取长补短,真情实意。而这16个字的最末4个字,则是16个字中的精华部份。时至今日,老知青们每每谈及当年的知青生活,其主题,依旧是傣家人手把手教他们学会犁田、耙田、栽秧、收割和堆谷子等活计过程中诲人不倦的师道之情。是傣家人在生活上(特别是在下乡插队之初)对知青关怀备至的慈爱之心。这说明,知青们对傣家人确是一往情深的。真情实意确是知青与傣家人关系最本质的东西。

难忘啊!傣家人用那传统的“老品种”制作的装于圆形篾制饭盒中的晶莹剔透的香喷喷的米饭,傣家人用那上好大米精心酿制的真正百分之百大米酿造的没有添加任何不良“佐料”的醇香米酒,那千锤百杵之下“出笼”的色极白,味极香,软绵绵,颇耐嚼的糍粑,那闻起呛鼻,吃起却格外爽口的酸笋,那劈开的竹筒中,初见天日的白生生,活鲜鲜的营养价值极高的竹虫,还有那先用泥和草木灰裹住,用微火慢慢烧烤后呈黄色,吃起皮极香脆,肉极鲜嫩的火烧小猪……

事过50载,这些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傣家风味,竟能在老知青中如此经久“耐吃”,如此令人回味,这现象本身,不就颇耐人寻味的么!

傣家人哟 !你们和老知青,都是活跃在生活舞台上的普通而实在的人,而非文革时期戏剧舞台上那些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完人”。因而,你们和我们,看问题和处理事情都难免有局限性,大家也都难免有缺陷。就知青来讲,不也有过诸如用饭团包住鱼钩钓傣家人的鸡煮而食之,在社管会开会时,偷偷往衣兜里装豆种,夜间偷摘傣家人果子等“梁上之作”的么!说了不怕人笑话,当年在知青中,家庭出身欠佳的鄙人算是胆小的。但亦有一次,为对来自芒市插队的同龄人张洪强有所表示,而有过一次“梁上之作”经历的哩。那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鄙人约高姓同学去偷摘柚子款待来客。惊慌失措之中,一硕大的柚子从从爬在树杈上的高姓同学手中脱落。那坠下的柚子,竟不偏不倚地正巧落在鄙人的脑袋上。这意外一击,虽不至受伤,但却吓得鄙人大气不敢出,欲笑不敢笑。为免留下“罪证”,鄙人与张高两位不得不以差不多是匍匐前进的姿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缓慢摸索,直至探到那个经我的脑袋缓冲后安然落地的柚子。之所以在50年后“幡然悔悟”,从实交待出这段当年笔者身体力行干出的这出不太光彩的梁上之作,旨在表明笔者这般内心世界:鄙人自己非完人,怎敢苛求傣家人是完人。如实罗列上述真人真事,纯粹是为了给“老三届”插队经历留个印记,刻上个记号,仅此而已。

傣家人啊!是那段难忘的蹉跎岁月,亦是一种机缘,使你们和我们,有了唇与齿的结合,因而,生成了你们和我们之间那种既相依又难免有碰撞的机遇。如果说,当年你们和我们确有过矛盾和冲突的话,那不也都在你来我往中早就打成平手,并在打成平手的结局中结交了么!我们彼此间是心心相通的,大家都是重友情的。让我们将这种原汁原味的缘分与友情在心头永久珍藏吧,老傣与老知青。

 注:“老三届”,为196619671968年三届初、高中毕业生统称。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全国大中院校进入停课闹革命状态,“老三届”学业自此休止。至1969年初,随着毛泽东一声令下,“老三届”们踏上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之路……

(载2011年总第18期《德宏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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