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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图书│《白山黑水》连载10：四位好同学

时间：2021-10-16 【转载】来自于：腾讯网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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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至今还保存着那张告别上海的合影：道游、声远、枝良和我都挎着刚从南京路上买来的人造革背包，昂首阔步地走在人民广场上。那时，我们都是一个班级的学生；都不满廿岁；在“红海洋”里都显得有些暗淡或苍白，致使在革命的色谱中被涮了下来。然而，在“上山下乡”的热潮中，四个“逍遥派”都没要求照顾去江西安徽，也不羡慕军垦农场，结伴首批到没人争夺的东北延边去。不出几天，三家的父母已经说通，唯独道游家中有阻力。

　　那天他父亲病倒在床上(后来确诊是胃癌，不久去世了)，他母亲垂手立在门边。说是来做工作，可我们反来复去只会说一句话：“让道游也去吧。”我见道游带着乞求的眼神，从父亲脸上移到母亲脸上。他母亲怔怔的出了房间，父亲猛烈地咳起嗽来，大家长时间沉默着。

　　后来他舅妈来了，说：“若是不去呢，以后就难找这样的伴了。上山下乡又是大势所趋，姐夫——”说着，她眼圈红了。他父亲突然用手指着衣柜大声叫道：“把户口簿拿走，去吧！”随后把脸偏向墙壁，用手揪着自己的花白头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说不清当时是什么心情，只记得从派出所迁了户口出来，我们互相垂打着肩膀一个劲地为道游的同去而欢呼。当时，是多么不理解做父母的难言苦衷啊！

四个人是为友谊而走到一起来的。白天是繁重的体力劳动，晚上却是我们的小天地。烧锅开水，冲杯清茶，天南海北地聊着，话题太一致了：我们拥有共同的好朋友，谈到动情处，赶忙让谁执笔写上一封信叙叙旧；我们拥有共同的对立面，说到激动时，涨红着脸会骂上几句“不是东西”之类的话。枝良教我们下围棋，大家兴趣颇浓，尤其下雨落雪，玩一天也不过瘾，女同学来催吃饭都生过气。道游手抄的名歌有好几本，《星星索》、《照镜子》、《小鸽子错了》、《重归苏莲托》等都是那时学的，现在还能背出来。声远喜欢哲学，一本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相互传看，做了厚厚的笔记，还专题议论过。劳动休息时，四人都捧着小本本，背着共同摘录的唐诗宋词，一天一首，饭后茶余，互相考着。充实的生活给年轻的生命以感情的渲泄口，我们再没有兴趣去学抽烟打牌，也没有去穿大翻领小脚裤(当时穿这样的服装，社会上会认为不正派)，更没有自甘消沉，我们为有这样的群体自豪。

　　一次，我因手腕扭伤没能去边境线修路，独自一人茫茫然不知所措，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样的诗句：

　　一年过去了。陆陆续续有同学来信，某某参军离开了农村，某某选进了文工团，某某入党进了工厂，某某推荐去了“清华”……这一个个振奋的消息犹如投进了一颗颗石子，在四人平静的心里泛起圈圈涟漪。知青的去向实实在在地摆在面前，不得不考虑和议论。

　　有一次我随口说：“离开农村，那要看各人的本事了。”一句话引来了一场论战。声远批评人近于尖刻，我往往反唇相讥，后来枝良也卷了进来，矛盾扩大了。我记得有一次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声远的两眼在镜片后面愤怒着，说：“你再敢讲一遍！”要不是道游劝开，可能会打起来。矛盾召来了四面八方的来信，除了惊讶，便是劝说。

　　不久我们和解了，但很难再回到那种相互无猜的境地了。主观上，自尊心太强，最主要的是迫切希望离开农村的现实又从客观上分化着我们的群体。我觉得每天的农活比过去累，夜也比过去长了。有次早晨醒来，同一个炕上的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梦见了回家，我怀疑这是和“小家庭”的裂痕有关。

终于，“小家庭”开始解体了。那天我在集体户门口等车，要去《延边日报》工作。正值农忙，队长吹了几遍出工哨子，大家匆匆吃完饭，分手时只用眼神道了别。我晓得他们心情都不好。

　　我独自上了客车，望着熟悉的村庄、熟悉的山路，这一去，再也回不到这个群体之中了，上调的喜悦不知不觉地给无尽的忧伤偷换掉了。突然，我的左侧高坡上的牛群中间站立着一个人，腰间束着根草绳，向客车用力地挥动着双臂，是那副近视眼镜使我马上认出他是放牛的声远！我扑向窗口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可我没能听到他的回答，客车便把他抛在远去的深山峡谷里……

　　我想到了声远的敏锐，道游的灵气，枝良的好学……他们身上的光点照着我反省的心灵：凭什么我率先离开农村？他们同样应该有新的生活……

　　时光如梭。这以后我们四人各奔东南，书信渐稀。然而，每当我翻到这张四人的合影，一股激情油然升起：它唤起我对“小家庭”生活和志同道合伙伴的记忆。我真希望人生路上再能找到这样的“好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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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走近文发　　　　　

　　连载01：廿八年重聚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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